鋼軌上的輪機手

　　沒想到在退伍近２０年後，在光榮碼頭的紀念會上，竟然還有機會再見到中字號坦克登陸艦，直挺挺的漂浮在我面前，１９９２年的菜鳥水兵往事，又刻骨銘心的重複在我眼前播放。

　　隨然這艘是２０８中訓艦，跟我當年服役的２２６中治艦不同，不過都是同型艦，外觀內裝，幾乎完全一樣，兩年的艦艇生涯，至今２０年了，我還可以很清楚的記得船上的每個艙間，樓梯，走道位置，縱使已經事隔２０年了，現在如果把我眼睛矇上，我可以很有自信的跟您說，我可以自己從坦克艙一路走上駕駛台再爬回輔機艙，不會走錯也不會撞到頭，這就是菜鳥水兵歷練兩年的自信。

　　光榮號碼頭門口帆布廣告上左上角的那艘中字號，不就正是２２６中治艦？看到了那艘把我從男孩訓練成男人的老船，讓我既敬又怕，既愛又恨，當年我才２１歲，現在已經４１歲，兩個孩子的爸了，這一代的孩子不必再當兵，身為他們的父親，我不知該欣慰還是該擔心，欣慰的是，他們不必再像我當年一樣去受苦還兩年欠國家的債。擔心的是，沒有吃這兩年的苦，他們要如何飛越人生不斷撲來的危機與考驗？

　　重回到這艘老船旁邊，我像是回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身邊一樣，內心激動無法言語，沒有親身經歷那兩年的水兵生涯，是無法體會那種感受的，我相信，所有曾經上過老中字號，老陽字號，當過菜巴巴水兵的人，都會認同我的看法，如何熬過當年那種對待與環境，我不敢去回想，更不敢再去經歷一次了。人的一生中，有機會體驗過一次，就夠了。

　　這是進出坦克或水鴨子的坦克艙，裡面裝十數台坦克，可以想見中字號的肚子有多大，當年的菜鳥水兵，曾經拿著破爛不堪的掃把掃過一次又一次，坦克進出後所留下的泥土。也曾經拿著抹布海綿，一吋吋的吸乾水鴨子帶進來又黑又臭混雜著機油的海水。更別提除鏽，油漆那一道道的銅牆鐵壁鋼地板，餓著肚子揮汗如雨的在如烤箱的坦克艙於夏天工作，打著冷顫縮著身體的在如冰櫃的坦克艙於冬天工作。當年一面工作，一面怨恨自己為什麼要讀海專？國家為什麼可以強迫我們來當海軍？

　　每艘中字號，都是二次大戰後美軍留下來給我們的老船，沒有一個國家能夠讓這種有資格進博物館的老艦，雖然到處是破洞卻還能浮在水面，雖然速度慢卻還能跑得動，雖然砲都打不中目標確還能發射得出去。只有台灣。看到我們海軍在２０１２年的今天還在使用１９４４年的軍艦，你能不佩服我們這些菜鳥水兵嗎？

　　魂縈夢牽的１９９２年，一日海軍，終生海軍。

　　我最後一次看到２２６中治軍艦，大概是在退伍之後十年左右，在高雄五福橋上看到的，２２６停泊在１３號碼頭防颱避風，當時也是遠遠望去，並沒有近距離的接觸．

　　而我最後一次登上中字號，則是民國８６年教招的那五天，在２１６中光軍艦上面渡過的．當時中字號已經全部完成了興中計畫，興中計畫的內容，就是改良中字號上面的空調，例如所有住艙都加裝冷氣，水兵們夏天時不用再揮汗睡覺了．機艙也隔間出了控制室，在機艙值更的輪機弟兄們，也不會再時時＂享受＂到機艙那五六十度的高溫與百多分貝的噪音了．

　　在我退伍時，就傳出了海軍向美國租借新中字號的計畫，而該計畫也很快的就有進展了，新的中字號叫中和級登陸艦，從２３２開始編號，雖然也是美軍封存的退役軍艦，但是比起二次大戰的老中字號好多了，噸位也大得多了．我依稀記得剛退伍時，中和號２３２剛回國，印象中，比約３０００噸的老中字號大了許多．

　　而編號２３１以前的老中字號，也就逐一的淘汰，２２６在約莫２０艘的中字號當中，算是保養得還不錯的船，所以在歷次淘汰計畫中，每次都躲過了被殺船的命運．退役的中字號因為長得肥肥大大的，當作靶船剛剛好，所以退役的中字號大概都會在停在旗津的海軍碼頭排隊，等待演習時讓海軍的飛彈或砲彈練習打靶，而打沉的船剛好就是現成的人工漁礁，嘉惠辛苦的漁民豐收．

　　畢竟該來的還是躲不掉，２２６在民國１０１年左右，成為了最後一艘退役的老中字號，這消息是在退役典禮過後我才知道的，沒能參加２２６的最後一次巡禮，我內心非常的失望，這艘把我從男孩磨練成為男人的軍艦，就像我的教父，現在我的心中對她的感覺，沒有感恩，也沒有怨恨，只有無限的懷念．

　　菜鳥水兵的５３封信，在民國８０年代，寫出了５３次當兵的男孩對女友的思念，也寫出了５３個海軍艦艇上菜鳥水兵的成長歷程，我是那故事裡面的男孩，現在已經是４１歲，兩個孩子的爸爸了．女友也已經成為我的老婆．今天是１０１年８月８日，這５３封我自己所寫的信，就在２０年後的今天，獻給我自己．

　　８３年退伍之後，我對於２２６這組數字，特別的敏感，因為我服役的這艘中治艦的編號是２２６，就算是現在退伍已經過了快２０年，艦艏那大大的數字２２６，還是縈繞在我腦海中，終生都無法忘記．

　　每次看到月曆出現２月２６日，看到手機時間出現下午２點２６分，在街上看到２２６路公車呼嘯而過．．．．任何跟２２６有關的數字被我看到，我都會禁不住的多看兩眼，就像在街頭看到舊情人，或是在狹路看到老仇家一樣的心情．

　　在高雄五福橋旁海軍的１３號碼頭還沒有交還給高雄市政府前，每次騎車，開車經過橋中間時，我都會轉頭往１３號碼頭的方向觀望，看看是否會看到２２６艦那與一般中字號不一樣的桅竿，有幾次颱風來臨前，還真的被我看到中治軍艦在１３號碼頭避風，那種隱藏著興奮與厭惡的複雜心情，實在難以言喻．自從１３號碼頭被高雄市政府收回，改成光榮碼頭，不再停泊中字號後，就失去了唯一能夠看到這艘老朋友的地方了．

　　在民國８６年左右，我曾被海軍教育召集，為期五天，可惜當時２２６中治軍艦出任務去，我被改派到２１６中光軍艦服五天的後備役，沒有能夠再回去原來的軍艦上，蠻失望的．

　　每當午夜夢迴時，夢中出現的，不論是好夢惡夢，總是離不開這艘改變我一生的軍艦，至今我家還高掛著我的退伍禮物－２２６軍艦的含框照片，我不曾有拿掉她的想法，因為在海軍的這兩年，在中治軍艦上的這一年８個月，對我的一生，實在影響太大了．

　　在民國８３年退伍之後的頭幾年，我曾經非常痛很海軍．

　　我總覺得，在我人生最精華的這兩年，竟然浪費在這個既負面，又沒有學到任何東西的地方．有遇到不用當兵的同學時，總會投以羨慕的眼光，遇到還在當兵的同學，總會有一種同情的心情，如果遇到還未當兵，即將入伍的同學，就會興災樂禍的跟他講進入海軍會如何慘如何慘的．

　　隨著時光的流逝，人生的經歷也越來越豐富了，慢慢的，我開始改變以前那種痛恨海軍的態度了．

　　我開始在想，如果沒有這兩年的磨練，我還會是現在的我嗎？

　　最慘的日子都過得去了，還有什麼日子會過不去的？

　　人生，並不會一路順遂，總是會遇到瓶頸，甚至跌倒，我是凡人，也是會不斷的遇到這些不順的．每次遇到瓶頸時，我總是會告訴自己，當兵都熬過來了，這次一定會熬過去的．也許是老天眷顧，我每次跌倒總是能夠在短時間內再度爬起，而且能夠在上次跌倒時學習到很難得的經驗，這些經驗總是再度的武裝了我自己，讓自己不再受同樣的傷害．

　　我甚至開始懷念當兵的那些日子了，沒有那些日子，我肯定不會是現在的我．

　　每當夜深人靜時，我總是會想到海軍新兵訓練中心，每天晚上１０點就寢時，班長要大家在睡前呼喊的口號：

　　一日海軍，終生海軍．

　　直到今天，我才真正了解了這句口號的意義．

　　剛當完兵的人，沒有人不會痛恨當兵的那段日子！

　　我在８３年８月２日退伍，還記得同梯的同學都是８月３日退伍，我會提早一天退伍的原因是因為軍艦剛好要出海作五天偵巡，為了不耽誤我的退伍時間，艦長特准讓我提早一天退伍，就早一天罷了，讓我高興好久，晚我一天退伍的同學則紛紛投以羨慕的眼神．

　　現在想起來，早一天，晚一天，有差別嗎？以當時兩年的役期，退伍前老鳥的身分，在部隊裡面也是躺著，早一天回家躺，晚一天回家躺，有差別嗎？唉！有沒有差別，只有當過兵的人才能體會出其中的感受，在此多說無益．

　　退伍那天早上，部隊在上甲板作航前點名，我在部隊面前出列領取退伍令，然後向艦長敬禮之後，就提著水兵袋離艦，中治艦隨即解纜退俥離開碼頭出海．我沒有回頭，一心只想快步離開登陸碼頭，快點離開左營軍港，在１８年後的今天，當天的景象我還記憶猶新，當時就像逃難一樣，只想快點離開．

　　現在想起來，也只能苦笑，這兩年水兵生涯真的有這麼恐怖，這麼令我厭惡嗎？當時所受的苦，１８年，也早已忘了，傷痕，也早就癒合了．

　　如果再來一次？我會怎麼選擇？

　　這問題讓我想起麥克阿瑟的回答，有人問這位美國名將對於當年他入伍新兵訓練時的感想，他說：給我一百萬，讓我再入伍一次，免談，給我一百萬，買我當年入伍的記憶，也是免談．

　　我想，這也是我的回答吧！

　　在我退伍前半個月左右，船上輪機隊發生了新兵自殺事件．

　　這位新兵是我退伍前，輪機隊補進來最新的菜鳥，也就是說當時我是最老的兵，這位新兵是最菜的兵．老軌把他派到油水組．

　　油水組負責船上的油，水櫃管理，四艘船邊的小艇，鍋爐，也是屬於他們的業務，油水組的工作雜，範圍廣，但是如果做得熟，也很好混．

　　新兵進來，值更，工作，出公差，照例被操得很慘，他又是個胖子，更慘，我不知道為何很多人就是會排斥胖子，菜鳥已經很慘了，如果是胖子菜鳥，我不知道有什麼字眼可以形容比慘這個字更糟．

　　當時我快退伍，再加上是老軌心腹，人難免有私心，就拼命放我的假，有一次放了五天假回來，發現整個輪機隊全部近３０個人都理了光頭，我心裡一驚！怎麼了？退伍前八字很輕，會不會波及到我？

　　一問之下，原來我放假期間，泊港整補未開航的軍艦，鍋爐艙大淹水，整個鍋爐艙約有３０坪大，三層樓高，只因為有人海底門閥沒關緊，一夜的時間，整個鍋爐艙就成了一座大泳池，三層樓的高度淹下來，得緊急商請隔壁的海軍救難大隊派蛙人來潛水關閥，再緊急抽水，聽說搞了三天三夜，鍋爐艙所有的設備全部泡湯，沒了鍋爐，就無法開伙，更別提開船，我放假的那五天，船上很慘．

　　水抽完後，鍋爐艙所有的機器，泵浦，馬達，全部都要拆下來送廠修理．事情還沒處理完，老軌就開始處分人，油水組三個人送爆破隊禁閉一週，全隊其他人理光頭連坐處分．整個輪機隊只有我一個人留住了頭髮，因為那幾天我剛好放假．

　　事情過了一個多禮拜後，送廠的機器回裝好了，送爆破隊的油水人員也回來了，船也可以開航了，當時我距離退伍的天數已經在個位數倒數計時．那次開航應該是我在中治軍艦的最後一次航行．

　　七八月正值酷暑，船航行在左營外海，鐵殼的軍艦吸熱，艙間裡面悶熱到不行，當時有一個不成文規定，老兵退伍前１５天免除所有值更，我沒事躺在輪辦室地板上，汗水一面流，我一面睡得正熟，忽然一位學弟跑進來，很緊張的叫醒我，跟我說那個胖子菜鳥割腕，就在我輪辦室隔壁的油水工作間．

　　我嚇得冷汗都冒出來了，學弟跟我一起跑到隔壁，只見這個菜鳥胖子平整的躺在可以讓一個人躺下的工作台上，右手伸出台外，手腕上有明顯的割痕，手腕下方地板上一大攤鮮血，人沒有意識．我們趕快通知所有人，大家七手八腳急救，這胖子因手腕脂肪太多，所以血沒有流太多，再加上那位學弟及早發現他不見了，逐間尋找，還好及時發現他．

　　當時我們船在左營外海作兩棲艦隊聯合演習，剛結束，整個聯隊排好隊準備一艘艘進港，依慣例，坐有少將艦隊長的ＬＣＣ－１旗艦優先進港．當時我們艦長知道新兵自殺這件事後，以船上有傷患為由立即請求優先進港，所以那一次演習打破了慣例，我們比旗艦先進港，少將艦隊長第一次在外海跟著排隊．

　　那個胖子菜鳥沒事，經過治療後，連住院都免了，回到船上，經過調查，原來跟之前的鍋爐艙淹水事件有關．

　　因為鍋爐是屬於油水這一組的，他又是油水這一組最菜的，海底門沒關緊又是發生在這群菜鳥值見習更的時間．大家被連坐理光頭，心裡很不是滋味，就在他送爆破隊關禁閉一週後，回船上的那天晚上，一群輪機隊被理光頭的中鳥，狠揍了他一頓洩憤．在爆破隊被折磨一週已經很慘了，回船上第一晚竟然繼續被圍毆，這個胖子菜鳥想不開，就在海上演習時躲在油水工作間割腕，演習時，大家都在工作崗位上，除了我這隻待退的老鳥敢躲在輪辦室睡大覺外，沒有人會在這時間跑到油水工作間去，如果晚一點發現，恐怕凶多吉少．

　　艦長想要壓下這件事，跟他，還有他父母達成協議，把他調離輪機隊，調到艦上較涼的單位－政戰室，條件是圍毆，自殺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胖子與他家人同意了，那些不知死活，圍毆胖子的輪機隊中鳥，也逃過一劫，如果這件事真處理起來，搞不好有人要被判軍法．

　　整件事就此結束，隔幾天我也順利退伍，結束了驚爆的海上生涯．

　　在海軍服役，抽到艦艇單位，有關係就沒關係，沒關係就有關係．

　　此話怎講？也就是說，如果運氣不好，在第一關抽籤時，就抽到了艦艇單位，並不代表你不能起死回生到陸地單位，還是有機會的，這機會，就得靠關係了．

　　就在我剛上２２６軍艦不久，我的表哥就來看我了，我這位表哥當時是中校佔上校缺，在武夷軍艦上當輪機長，武夷艦號５３０，是艘油彈補給艦，排水量一萬多噸，是當時海軍最大的一級軍艦，每年出國敦睦的當然參加艦，因為沒有這艘軍艦的補給，海軍不要說出國敦睦了，恐怕連台灣海峽都離不開．

　　當時表哥第一句話就跟我表示，會想辦法把我弄到他的船上．能到他的船上，我大概這兩年兵役就可以躺著等退伍了．

　　後來，一直就沒有消息了，有天老爸有跟我說，表哥有進行弄我到他船上這件事，只是，我這艘中治軍艦隸屬兩棲作戰艦隊，跟他的船不同艦隊，所以沒辦法把我借調過去．

　　以表哥的軍階，弄我到他的船上，易如反掌，但是只因艦隊不同，要借調，門都沒有．所以，有關係還不夠，這關係還得對門．

　　我在輪辦室中期，也就是剛破冬左右，艦上來了一個大專兵，老軌把他調到我這裡學習輪辦，準備接我的工作．有了新兵分攤工作，我當然也很高興，只是，我教了幾個月後，有一天老軌氣呼呼的跑來找我，手上拿了一份兩棲作戰艦隊部來的公文，要調這個新兵去艦隊本部，簡單來說，就是我這幾個月工作都白教了．

　　原來這個新兵有位遠親在兩棲作戰艦隊部幹少校，既不親，官階也不大，只因為兩棲作戰艦隊部是本艦的直屬上級，他們要調，你莫可奈何．老軌很氣這個新兵私下找人運作調陸，也沒有說，害他現在還要重新找接輪辦的人選．

　　還有一次，我們輪機隊又來了一個新兵，這新兵來頭不小，台灣大學造船研究所的碩士，在民國８０年初，學歷還沒那麼氾濫的年代，台大的碩士，對我們來說根本就是神仙了，老軌又把他調來我輪辦室準備跟我學輪辦，還好，這個學歷很高的新兵，看起來是沒有什麼關係存在，應該可以不用擔心之前的問題．

　　但是，這個台大碩士在我輪辦室待不到一個月，兩棲作戰艦隊部就又來了一個公文把他調走了．原來，他剛來我輪辦室時，有一天晚上，老軌不在，兩棲作戰艦隊部來了一個軍官，拿了一份英文文件要給老軌，當時我們積極的在跟美國洽商租借更大型的中和級戰車登陸艦，準備取代中字號，這文件大概是類似這種軍艦的規格說明等等的，這軍官可能知道我們船上有位造船碩士，還是台大的，所以就來我們船上找他協助翻譯．

　　老軌不在，這位軍官就找我輪辦室，我直接把文件遞給這位碩士新兵，我還開玩笑的跟他說，趕快翻譯，搞不好可以調陸．這新兵當真，當晚就把整份文件翻譯完成交回艦隊部，艦隊部驚為天人，馬上就著手把他調走，我一句玩笑話沒想到竟成真，老軌知道後，差點沒把我丟進海裏餵魚．

　　也因連續兩個來我輪辦室的新兵都接連被調走，老軌氣得不再補新兵到我輪辦室，一直到我退伍前兩個月，才勉強送了一位損管部門的兵到我輪辦室學習我的業務，我怕時間不夠，退伍前寫了一份輪辦秘笈交給老軌，把所有輪辦的工作都用白紙黑字寫清楚整個流程，希望退伍後，輪辦室不會出包．是否有用？我退伍後與船上沒了聯繫，也就不得而知了．

　　在軍艦上服役，新兵怕靠港，老兵怕航行．

　　軍艦靠泊在港時，就是整補，整備的時候，有派不完的工，加不完的班，出不完的公差，敲鐵銹，刷油漆，加水加油，怎麼做都做不完，而這些事，有９９％都是新兵在做，老兵是不可能幫你分擔的．老兵不是在休息，就是在放假，軍艦也需要靠港時消化一批批待放假的水兵，新兵也別肖想，因為還沒驗收過，輪休，放假班，都輪不到你，能輪到的只有無止盡的工作．

　　當航行的時候，所有的派工就停止了，因為兵力必須應用在航行值班與備戰上面．人力足夠的艙組，分三班值更，每班四個小時，２４小時輪流．輪機隊的航行更在主機艙與輔機艙，航行時，船搖浪打，沒有人不暈船的，值更時就是下去機艙睡，下更時就是回床上睡，反正２４小時都是在昏睡狀態，除非機器故障搶修，不然在攝氏五六十度的機艙，怎麼可能保持精神？

　　備戰時就更累了，因為備戰就沒有分班別了，全船的人，都要依自己所在的備戰位置就位，輪辦的位置在老軌房間，聽聲力電話，紀錄輪機隊的狀況，除了要與老軌大眼瞪小眼之外，其實也沒什麼事，比起那些在機艙烘烤中的兄弟們好太多了．有時，像漢光或是聯興這種大型的演習，一備戰就是十幾個小時，若是運氣不好，演習時剛好下更，演習完剛好又時間到要上更，等於２４小時都在備戰與值更，在機艙那種惡劣的環境，說是地獄，還客氣了哩！

　　所以說老兵怕航行，因為航行就無法放假，且照輪值更，備戰也照樣要下機艙，跟菜鳥新兵沒有不同，如果海象不好，演習又長又臭，那可真是苦了那些平常養尊處優的老兵學長了．

　　我還記得在當菜鳥時，還蠻渴望航行的，就是因靠泊時更累，沒有人分擔工作，公差一肩扛．航行時雖然也偶有公差，例如晚上時，去後錨將垃圾丟海等小事，比起靠港，事情少得多了．雖然海象不好時，我也暈船，但是比起不眠不休的靠港工作，我寧可航行．

　　後來，當了老兵，我也是討厭航行，因為沒辦法放假，當時中字號大都停靠左營，我獨立一個人在輪辦室時，隔天就輪一次放假班，傍晚五點吃完晚餐就可以準備腳底抹油放假去了，晚上十點再收假回來．當值班時，我也會在白天時安排一些公出，出營區辦事，辦完後放牛吃草，等於每天都可以出去快活，蠻消遙的．

　　新兵，老兵，都已成過往雲煙，該玩的也消遙過了，該吃的苦也啃足夠了．回想起來，不勝唏噓．

　　自從我驗收通過調任輪機辦公室學習輪辦的工作之後，在艦上的人生就整個扭轉了過來，不但有了尊嚴，生活也有了品質．

　　我調任輪辦時，輪辦的學長還有約半年役期，這位學長叫做鄭欽仁，高中學歷，因為同梯上船的人幾乎都是國中以下程度，再加上他寫字還蠻漂亮的，所以就被老軌挑進了輪辦，而他的師父，很巧的，竟然也是我在高雄海專的學長，更巧的是，這位海專的學長也是姓鄭，所以連續三任輪辦都是鄭家本姓，而這位輪辦鄭欽仁，師承高海的學長，又傳承給高海的學弟．

　　鄭欽仁學長在我進來輪辦之前，就已經注意到我了，他也是很想要有人進來輪辦室跟著他學習，越快有人接手，他就越快能躺著幹．我上船後，半年沒有新兵補進輪機隊，所以除了我，也沒有第二個人選能調輪辦了．

　　他天天跟老軌吵著要人，老軌也不是省油的燈，不調就是不調，就是不想讓他太早躺著幹．我在８２年６月調到輪辦，他８２年１２月退伍，其實有半年的時間教導與交接業務，已經足夠了．

　　在他退伍前這半年，我非常努力的在輪辦學習輪辦室的業務，因為好不容易離開了機艙與新兵的非人生活，我很珍惜這個新的工作．也還好輪辦學長鄭欽仁個性溫和，對我還算不錯，所以我也沒有在這新工作上有太大壓力，每每有往外跑的業務時，學長也會讓給我去跑，順便出去摸個魚，他知道我住高雄，出去洽公等於是放牛吃草，他住新竹，出了左營海軍營區，也沒有什麼搞頭．

　　在他８２年底退伍過後，有了這半年的學習，輪辦業務我駕輕就熟，一直到８３年８月我退伍，不但沒有出過差錯，還在退伍前幫老軌寫了一本輪辦業務手冊，讓後面接手的學弟能夠更容易將輪辦的業務上手．

　　這位鄭欽仁學長是新竹人，他退伍後就與我失去了聯繫，希望還有機會能夠找到他．

　　在中字號的輪機隊，通常會配置兩個軍官，一個是輪機長，通常是上尉佔少校缺，另一個是輪機官，通常是中尉佔上尉缺．

　　我們在船上都用機官來稱呼輪機官，在我於２２６服役期間，總共遇到了三任機官，前後任的機官們共同的特性就是都會與老軌不合，在我新兵時，遇到的第一任機官，甚至親眼目睹他與老軌吵架嗆聲，當時我菜不拉機的，遇到這場面，嚇得要死．

　　第一任機官其實是個蠻平易近人的軍官，是那種能跟阿兵哥打成一片，稱兄道弟的好長官，在狗官遍佈的當時，實屬難得，但是，偏偏他就是與老軌不合，兩個人沒有一天面對面有好話，好臉色過，像是上輩子是殺父仇人一樣．我敢說，如果是在打仗，他們必定會互扯後腿想盡辦法先把對方幹掉，這種情形的軍艦，能打勝仗，也不太可能．

　　這位機官是海軍官校正期班的，應該本來就對專科班出身的老軌稍有優越感，再加上老軌本來就凶巴巴的，樑子因此越結越深．就在第一任老軌調差前，這位機官就先調走了，換了第二任機官．

　　第二任機官是個海軍官校專修班畢業的菜鳥，這下子應該不會有優越感的問題了吧！他長得白白淨凈的，年齡跟我差不多大，也跟第一任機官一樣能與阿兵哥打成一遍，可是，就是這麼不巧，第二任老軌是個幹過小芭樂，像個大老粗的山地人，他就是看這個有點娘砲的小白臉機官不爽，當時我在幹輪辦，常常夾在兩個不合的人之間，左右為難．

　　不過這位機官不像第一任機官是正期班畢業的，沒有什麼優越感可用，一方面他也只是想混混日子，所以犯不著跟老軌直接起衝突，不過每天被老軌釘的日子並不好過，他積極的想辦法調陸，所以沒多久，在我快退伍前，他就調差了，換了第三任機官．

　　第三任機官來船上時，我快退伍了，所以相處時間不是很久，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我只希望他能跟老軌好好相處，據我退伍前依稀的印象，他好像跟老軌相處得還蠻好的，讓我很放心的退伍了．

　　不管這幾位機官還是老軌，都２０年了，大家一笑泯恩仇吧！

　　在第一任老軌調差的前一晚，他最後一次的輪機長夜令寫道：鄭康維即日起通過第二，第三階段專業性驗收，隨左右班放假，並調輪辦室．

　　當天我忙著出公差與派工，根本沒有時間去找他驗收，這道夜令，告訴了我一件事，驗收驗不驗得過都是假的，只有老軌的輪機長夜令是真的，這道夜令解除了我上船後半年多的非人生涯．

　　第一任老軌在當晚寫完這道夜令後，就沒看到人了，我還來不及對他表達感謝之意，隔天第二任的新老軌就報到了，第二任老軌是個台東出身的原住民，娶的是平地老婆，聽他說，他原先是常備士官班出身的小芭樂，後來還算有一點上進心，沒有跟那些同袍喝酒度日，考上了海軍官校專修班，這對當時是原住民，又是小芭樂的他來說，已經很優秀的了，聽他說台東的族裡面還辦了三天慶典慶祝他當上了海軍軍官．

　　這位老軌姓麥，名字叫明星，很特別，好記的姓名，在這裡我特別寫出他的姓名，希望能夠找得到他，我退伍後就跟他失去聯繫，後來在民國８７年我結婚時，好不容易聯繫上他，寄了喜帖給他，他沒空來，還叫他老婆包了紅包來看我，婚後又跟他失去了聯繫直到今天．

　　他接任老軌之後，我就調輪辦室了，這個工作等於就是他的秘書，我跟著他一直到我８３年８月退伍，這段期間他對我也是相當的嚴格，但嚴格中，卻用盡力量把我當成他的弟弟一樣的保護我，我記得在我退伍前半年，我因阻止老兵查艙新兵制度，被一些人威脅要在我睡覺時殺害我，當時副長處理態度消極，我除了盡力自保外，沒別的方法，老軌為了這件事，還安排要我睡他私人軍官寢室的上鋪，後來我婉拒了，我把我自己每天晚上反鎖在輪機辦公室睡覺躲過了那一陣子可怕的危機．

　　我退伍之後，聽說他不久後也打了報告退伍，去高雄港開橋式起重機吊貨櫃，偏巧我後來也去跑貨櫃輪，不知道當時有沒有這麼剛好遇過，但是就算有遇過，他在高高的橋式機上頭吊貨櫃，我在深深的艙底維護輪機，兩者之間，也不可能有交集吧！

　　海軍艦艇生涯讓我遇到這兩任輪機長，都令我在幾十年後還深深的記得他們，海軍的同袍情誼，在這小小的船艙裡面，顯露無疑．

 　　在海軍中治軍艦輪機隊服役的一年８個月期間，我總共遇到了兩任老軌，時間都差不多，前後任各一半，在前任老軌任內，我歷經菜鳥至中鳥階段，後任老軌，則在我的中鳥至老鳥階段。

　　前任老軌叫甚麼名字我已經忘了，上尉軍官，海軍專科班畢業的，一臉嚴肅，對下屬非常嚴厲，我一上船時，中鳥老鳥就告訴我別去惹老軌，其實這些學長們說的都是多餘的，阿兵哥，怕管不怕官，你哪怕官階再大，管不到的話，幾顆泡泡星星都沒用，管得到的話，根本不需要這些官階頭銜，大一梯的學長如果能管你，哪怕一樣都是二兵，也能把你壓得屁都不敢吭一聲。

　　在我剛上船時，以當時的人員接退現況，加上我的學歷與預士兵科，大家都覺得我應該會直接發配輪機辦公室學習業務，這樣在輪辦的老兵退伍時才銜接得上，不過這位輪機長老謀深算，他覺得讓我直接去輪辦，我以後在這個部門會成為老油條，下一任老軌將會管不動我，所以就先把我丟到最苦的輔機艙磨練，然後又調主機艙學習，船上的人都覺得很奇怪，通常一上船，分配艙組完畢之後，很少會有調動情形，因為輪機部門專業難度很深，我們義務役士兵上船至退伍不過一年９個月左右而已，一個工作上手之後又調動學習新工作，是非常罕見的。

　　就在前任老軌卸任前夕，他發布了一個命令，把我又從主機艙調到了輪辦室，這時大家才了解，這個老軌布局之深，超乎我們想像，他先讓我在最苦的輔機艙組磨練，輔機艙有各種各式發電機，泵浦，我在這裡可以學到輪機隊中近八成的機器與工作，也可以接觸到電機，油水，損管等等的人員，這對於輪辦日後要管理輪機隊所有部門瑣碎的事，種下了非常深的基礎。而且這個艙組是最苦的，待過了這個艙組，日後才會珍惜在輪辦的快活。

　　輔機艙之後調我去主機艙，則更是高招，因為我在輔機艙唯一無法接觸到的工作與人員就是主機艙組，調我去主機艙之後再去輪辦，等於讓我對整個輪機隊狀況與人員百分之百的了解。這位老軌雖然很兇，卻是個有遠見的將才，軍事就像下棋，佈局在好幾手之後的才是高手。

　　他把我調任輪辦的隔天，新老軌就來接任了，後來有一次我到艦隊司令部洽公遇到他，原來他到司令部管油料，坐辦公桌去了，實在可惜，這種將才應該去前線打仗的。

　　我在中字號上服役的近兩年期間，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當過伙委，所以我對於伙食委員這一塊的業務不是很了解，只能以局外人的眼光來看這個工作．

　　在３０００噸級的中字號上面，有自己的廚房，搭配一兩個負責煮飯炒菜的伙食兵，伙食兵是專職的，隸屬艦上的五隊補給隊．不過，伙食兵只負責煮食，菜單的擬定，伙食材料的採買，都是由伙委來負責．

　　伙委，由艦上的五個隊輪流擔任，每個隊輪流辦伙一個月，輪到該隊辦伙食，軍官隊長就會從該隊的阿兵哥中選出一個人擔任伙委，被選為伙委的那個人當月就專心辦伙，其他的業務工作，包含當值，站衛兵等等，都可以免除．

　　伙委在中字號上算個肥缺，加上軍官隊長可以藉由伙委來中飽私囊，所以通常隊長都會選一個心腹來擔任伙委，伙委通常會選快退伍的老鳥來擔任，因為擔任伙委期間所有的業務都不必管，如果選個業務已經上手的中鳥，勢必會影響艦上的業務處理，找不做事待退的老鳥來擔任伙委，剛好一兼二顧摸蛤兼洗褲．

　　伙委每天都穿著便服，一大早就騎著單車出營區採買，除非開船兩天以上，伙委必須在留在船上過夜，其他的日子像是泊港待命，或是開船出去一天的演習訓練等等，伙尾都可以不必在船上．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哪來這麼多的東西可以天天出去採買？伙委每天出營區作什麼事，大家心照不宣，反正每隊一個月輪一次．

　　所有該採買的主食，副食，甚至調味料等等都有專屬的地方去採購，左營地區有很多開在小巷子的店，我們一般人看不懂是在開什麼，賣什麼，其實那都是伙委在採買的店，他們也不對外營業，賺固定客戶就夠了．

　　能上下其手的地方也是在這裏，很簡單，例如一瓶醬油，他賣你５０元，收據上寫１００元，額外賺的５０元再對分２５元，就這麼簡單，我有一個同學，在陽字號退伍前曾擔任過一個月的伙委，他說廠商那個月要送他一部機車，條件就是去他們那裡採買，且採買時不要對價格有太多的意見，就這麼簡單，想想看，一艘陽字號不過兩三百個人的調味料等等副食品的伙食就可以在一個月內給伙委一台機車的好處，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後這兩三百人的阿兵哥伙食能吃得到多少？

　　伙委月底時還有一個重大任務，就是慶生會，平常在伙食上面摳摳省省下來的經費，除了能中飽私囊的之外，還有一部分必須拿出來，大家月底時就找一天晚上美其名為慶生會，實際上就是去大吃大喝一頓，全船除了必要當值人員之外其他人全部上岸找個碼頭附近的餐廳喝個爛醉，然後再回船上查新兵的艙．

　　所以，你說海軍伙食好，能好到哪哩，這裡摳一點好讓月底喝個夠，那裡摳一點中飽個私囊，實際上吃到阿兵哥肚子裡面的能夠有多少？

　　軍艦因為本身的任務特性，所有的結構考量都是以軍事為主，絕對不會考慮人員的舒適，甚至安全。

　　軍艦上面艙間特別多，為的是考量到戰時受損後的水密性，中字號除了船中的大坦克艙外，兩邊還有無數的大小艙間，這些艙間又以輪機隊所管理的艙間最多，在港，航行時，都必須隨時去巡視，我在服役的兩年期間，就遇過大大小小的艙間淹水事件，小型的淹水會使機器受損，大型的淹水會讓整個艙間變成大型潛水池。有一次鍋爐艙只因為學弟開完鍋爐之後，水閥沒關緊，又沒有落實巡視，等到發現時，整個鍋爐艙已經報銷了，那一次事件除了管理鍋爐艙的油水人員與值更的輪機人員送爆破隊管訓之外，整個輪機隊全隊都送去理光頭連坐逞戒。因為那次事件我剛好放了五天輪休，當時我又是老軌的心腹輪辦，所以逃過了一劫。

　　軍艦上的艙間多也就算了，更令人無法忍受的是，大部分的艙間要進入離開，都沒有樓梯，只有爬梯，所謂的爬梯，就是垂直上下的樓梯，上下樓梯必須雙手雙腳並用，所以海軍水兵的雙手沒有一時一刻是乾淨的，因為每天無時無刻都要用手去＂爬＂樓梯。就算有樓梯，為了考量到空間因素，也都是大角度的樓梯，45 度角的樓梯算好走的了，有些樓梯的角度甚至達到七八十度幾乎近直角，這種樓梯走起來除了危險外，走久了還真是會要人命。

　　所以值更人員視巡視艙間為畏途，不是沒有原因的，艙間多，爬梯累，真的要落實巡視艙間，四個鐘頭的值更時間恐怕都得在艙間中爬上爬下中渡過了。如果說海軍艦艇兵的生活是地獄，那艦艇兵中的輪機隊員恐怕就是生活在地獄中的第18層了。

　　在當年，菜鳥不能放假，沒有休閒娛樂，學長整天就是要我們看驗收背誦資料，大家表面上遵從，除了派工，吃飯，其他時間，就蹲在住艙空地，或是坐在機艙閥盤上，拿著一本驗收資料在看。但是誰都知道，那根本就是幌子，誰看得下那些鬼資料？能公平驗收的話，大家早都驗收通過了，這些驗收資料看了也是白看，因為沒有一次驗收能夠讓大家展現自己的真本事公公平平的去驗，不是被刁難，就是被耍官腔。

　　驗收資料裡面，其實都是信紙，大家只能寫信打發時間，除了寫信，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渡過這漫漫的菜鳥時間，看小說或其他書，不可能，因為根本無法出去買書或借書，菜鳥在船上也不能擁有這些書籍，被抓到的話，查艙會查不完。

　　我記得，當時最火紅的一本交筆友的雜誌，叫做＂愛情青紅燈＂，裡面有寫信，寫情書的範本或教學，也有結交筆友的廣告，啟事，一些菜鳥會利用機會夾藏這本雜誌上船，然後大家就像藏寶一樣藏起這本書，暗中傳閱這本書，並彼此交換寫信的心得與對象。

　　在枯燥的菜鳥水兵生活中，下午收工後收信是非常快樂的一件事，收信的菜鳥興奮，沒信的菜鳥沮喪。很多人當兵前國字不識幾個，肚子裡沒有幾滴墨水，當完兵後，個個都變成了美字情聖。菜鳥們每天只能用寫信來打發時間，寫給女友，寫給朋友，寫給同學，寫給認識的，寫給不認識的，反正只要有姓名地址，就能夠寫了，那時除了愛情青紅燈等筆友雜誌，大家甚至還去找通訊錄，同學錄......,亂槍打鳥，寫個百封如果能收到一兩封回信，就很值得了。菜鳥水兵們的生活有多枯燥無味，由此可見一番.

　　當年女友寫給我的信，都已經遺失了，還好我寫給女友的信，在丈人家，還被丈人完整的保存了下來。在這Ｅｍａｉｌ的時代，很難想像當時那種用筆與郵票所寫出來的年代，有多讓人懷念。

本文連載於我的輪機日誌，前38封信請連結菜鳥水兵的53封信（我的輪機日誌）閱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