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軌上的輪機手

　　我們在很小的時候，出門在外，就被大人訓練，過馬路要走斑馬線，看紅綠燈，到了鐵路訓練所，長官們最重要的工作，也是教我們要看號誌，而且，要絕對的遵守號誌，服從號誌．

　　這幾次的隨車見習，在縱貫線上最常見到的號誌，就是火車司機的紅綠燈－閉塞號誌，我們一般人對火車的印象都是火車最大，所有人車都要讓它，哪有火車要等紅綠燈的事？錯了，火車也是有紅綠燈要等的．

　　為了避免火車的追撞或對撞，管理者將火車的路線分割成了很多很多段，每一段，就叫做一個閉塞區間．而每個閉塞區間，也都有一個閉塞號誌機來幫這個閉塞區間管制火車的進出，基本上，每一個閉塞區間，只容許一列火車存在，這樣，火車就不會發生碰撞了 ．

　　閉塞號誌是這樣管制它負責的閉塞區間－當第一列火車進入了第一個閉塞區間，這個閉塞區間的閉塞號誌機就會亮紅燈，第二列的火車司機到了第一個閉塞區間之前，看到了紅燈，就知道這個區間裡面有火車，不能再前進了，要停下來．

　　當第一列火車通過了第一個閉塞區間，進入了第二個閉塞區間，這時，第二個閉塞區間的閉塞號誌也會亮起紅燈，來禁止其他列車進入，但是第一個閉塞區間的閉塞號誌就會改亮黃燈，第二列火車看到了黃燈，就可以慢速進入第一個閉塞區間，因為這個區間已經沒有火車了，不過下個閉塞區間還是有第一列火車存在，火車動能大，煞車距離長，為了避免衝過頭發生意外，所以亮黃燈請第二列的火車司機慢慢開．

　　如果第一列的火車司機又通過了第二個閉塞區間，進入了第三個閉塞區間，這時，第二與第一個閉塞區間都沒有火車了，第一個閉塞區間的號誌機就會改亮綠燈，告訴後面的火車，前面至少有兩個閉塞區間沒有火車存在，後面的火車可以用正常速度往下一個閉塞區間行駛．

　　台灣地狹人稠，火車也很多，所以相對的，閉塞區間也被分割得非常小，以便容納更多的火車在同一條路線上行駛．也因此火車司機必須一路上緊盯著連續不斷的閉塞號誌，絕對要遵守紅燈停，黃燈放慢速度注意，綠燈行的原則．

　　在一般道路上開車，不遵守紅綠燈號誌，頂多被警察開單罰款．在鐵路上面，不遵守閉塞的號誌，沒出事輕則丟飯碗，有出事重則抓去關，絕對沒有犯錯的容許空間．所以火車司機都會１００％服從遵守這些號誌．

　　鐵路的號誌規則當然不只閉塞號誌，閉塞號誌應該是最容易理解的一種鐵路號誌了，接下來要學的還很多，這１８週，想必非常精實．

　　台鐵員工訓練中心位於台北市的北投區，距離關渡只有三個捷運站的而已，自從上個禮拜三散步假去過了北投圖書館之後，我就計畫著這個禮拜三要散步的地點了．就去拜訪一下關渡大橋吧！

　　從小，關渡大橋紅色拱橋的身影，就常常出現在我的生活中，電視，報紙，郵票，畫作，都不時曾經出現過，不過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關渡大橋就是橫跨淡水河的最後一道彩虹，今天親臨現場，百聞不如一見．

　　我沒有車可以騎，出了淡水捷運關渡站之後，只能慢慢走路前往，配合平板電腦的地圖定位找橋，我在馬偕醫護學校下面進了河岸公園，順著單車步道慢慢往河的下游走去，到了關渡大橋，又發現有單車專用道可以上橋，而且可以用走的前往河岸的另一頭，也不管橋有多長，我就這樣給他走了過去．

　　當時正值下班時間，橋上車輛萬馬奔騰，除了偶爾有人騎單車通過，或是慢跑的人擦身而過之外，就只有我孤獨的一個人走在橋上，不知情的機車騎士與開車族，可能會以為旁邊這個人是不是失戀了準備要跳淡水河吧！

　　不管往淡水河的上游或是下游望去，遼闊的河面，讓人有一種平淡的感覺，同樣是在城市裡面的河流，這種感覺是小小的高雄愛河所感覺不到的．我順著橋走到了對岸新北市，然後又從另一邊走回台北市，來回一趟大約花了半個多小時．

　　走回了淡水河右岸，我就繼續沿著河岸單車道往下游走去，在淡水捷運線竹圍站上了車，回到北投，結束了本週的散步假之旅，還好每個星期三還能自我的安排這樣的外出活動，不然每天待在中心上課，唸書，吃飯，睡覺，真怕自己還沒開到火車，就已經得到憂鬱症了．

　　在台北受訓，最累的就是星期五下午四點１０分下課後，要與人擠五點的自強號回高雄了，想到接下來還有１０幾週的訓期，就很煩惱。上個星期靈機而動，既然以後要當司機開火車了，為何不利用每個周末的這個時刻去機車頭駕駛室見習一下呢？一方面可以免除擠火車之苦，一方面也可以預先學習火車的駕駛。

　　有這樣的想法，最大的問題是在於我不知道駕駛室的司機會不會准許我隨同在駕駛室見習，如果被拒絕，會覺得很丟臉，不過我想，同是機務的人員，以後又同樣是駕駛火車的司機，正常的司機應該都不會拒絕我吧！

　　五點的ＰＰ自強號進站，我沿著月台跑到了機車頭，厚著臉皮敲了敲駕駛室的門，司機打開了門後，狐疑的望著我，我開口道：師傅，我是這一期司機員班的學員，今天周末我要搭這班車回高雄，不知道師傅能不能讓我坐到駕駛室，讓我見習一下路線與號誌。

　　沒想到師傅開心的一口答應，還一直逢人就稱讚我，說我是機班以後的精英，搞得我坐在副駕駛座上把腰桿挺得直直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深怕毀了［精英］的形象。

　　在飛機上，學習的飛行機師都會尊稱機長為教官，在台鐵，我們都稱呼司機員叫［師傅］，雖然土氣了一點，不過蠻配合台鐵深植在台灣這片土地上的形象。早期，在日據時代，火車司機跟輪船上的輪機員一樣都叫做機關員，國民政府來台後，要去日本化，就把機關員改稱為司機員，早期蒸汽火車時代還有加煤炭到鍋爐的，就叫做司爐員，職稱就是這樣沿用下來的。

　　我見習的這班自強號，是從七堵出發的，所以開車的師傅是七堵機務段的司機，雖然跟我將來隸屬的單位不同，可是還是很熱心的教我認號誌，反而是我不太敢主動開口問他問題，深怕打擾到師傅開車。

　　到了彰化，換了一位師傅開車，在台鐵是這樣規定的，七堵機務段的司機往南開，最多只能開到彰化，就要換手，經過兩三個小時的休息後，再於彰化接手北上的火車往北開回去，至於我見習的這輛火車，則是由高雄機務段的司機員接手繼續往南開，這位高雄機務段的師傅也是今天中午剛從高雄開莒光號北上，在彰化把車交出去的，然後休息完後，剛好接手這班自強號再往南下開回去。不管是七堵還是高雄的司機員，如果在彰化把車交出去後，當晚沒有回頭車可以開回所屬的機務段的話，就必須在彰化機務段的宿舍過夜，隔天一大早有車時，再開回所屬的機務段。

　　在彰化換了高雄機務段的師傅後，他一聽說我是同屬單位以後的生力軍，就更熱情了，該教不該教的知識全都往我身上灌，從彰化一直教到高雄都沒停過，鐵路的知識實在太多，教完的話火車可能已經開到月球上了。

　　在高雄月台下了車，道謝過了師傅，他還得繼續再往南開到屏東，在那兒過夜，隔天早上才能開早班的電聯車回高雄下班，真是辛苦。師傅跟我說，要幹這一行跑車，就等於賣給了台鐵，以前見紅就休，朝九晚五的日子，不要再想了。

　　看來，我要好好珍惜這最後幾個月的周末假期了。

　　在鐵路局員工訓練中心受訓，整個生活管理還是沿用以前軍事化管理的那一套，起床棉被折成豆腐干，星期三傍晚放散步假．我都已經退伍２０年了，早已成為老油條，哪還折得出豆腐干？不過散步倒是勉強還走得動，在員訓每天坐在教室上課，趁著散步假出去走走當作運動．

　　台北市立圖書館北投分館我早已在網路與新聞上聽說，入選世界最美的圖書館之一，員訓中心離這裡不遠，當然是我的散步首選，上個禮拜就已經慕名而來，可惜來得太晚，圖書館四周漆黑一片，看不出這裡的美是圓還是方，今天四點２０下課，我拎著書包馬上衝去散步，果然讓我見識到了世界最美的圖書館的外觀了．

　　天龍國的手筆果然大不相同，連室外的公共廁所都建得古色古香，還有觀光客把廁所當作景點擺ｐｏｓｅ拍照，我像觀光客一樣也跟著大家東繞西繞，南拍北拍，說實在的，高雄這個鄉下地方住久了，來到台北，還真覺得自己是國外觀光客哩！

　　圖書館的後方就是溫泉博物館，可惜只開放到五點，我散步到此時，只能望館興嘆了，還好鐵訓裡面有免費溫泉可以天天泡，而且說實在的，鐵訓裡面的一磚一瓦，嚴格說起來，應該也算是古董博物館級的了．

　　最瞎的就是這個地方－北投兒童樂園，我看到的時候，很納悶，為何ｇｏｏｇｌｅ地圖上沒有顯示這裡有兒童樂園？沒有雲霄飛車，起碼也應該有旋轉木馬吧！我抱著懷疑的心情爬上去看，果然大失所望，有種被騙的感覺，因為下面這張照片的那個遊樂設施就是北投兒童樂園唯一的遊樂器材．

　　雖然被最後一個景點騙去，不過今天的散步假倒還散得蠻充實的，下個禮拜三的散步假要計畫一下去哪了．　

　　本週是來到員訓中心的第三個星期，今天上了一門新的課程，是有關鐵路號誌的課，講師並不是什麼長級或副長級的高官，但是卻給了我來到員訓之後第一次的震撼教育．

　　司機員課程的講師，大致上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外聘講師，這一類的課程大都是無關司機員專業的營養課程，像法律，醫學等，大都外聘一些醫生，檢察官等等的人來講課．

　　第二類是長級或副長級的高官，這些高官久居公務高層，懂得人情事故，形象大都溫文儒雅，他們的課程也大都是一些比較廣泛的鐵路知識，或是一些比較粗淺的火車駕駛常識，這一類老師的課，上起來也無太大壓力．

　　第三類是機務處裡面的課員，課長，這些講師大都是從第一線退下來的司機員，維修員，他們的共同特徵就是經驗豐富，卻又不是大老粗，因為能到機務處坐辦公室的人，大都已經通過高員級的考試，他們都從基層幹起，不但有經驗，也富有相當水準的學理知識．

　　今天這門有關號誌的課程，就是一位上面我所敘述的第三類講師來教授的，他一開始上課，整個教室的氣氛感覺就不太一樣，因為他講的內容我們幾乎完全狀況外，除了一些專業名詞聽不懂外，一些規章，我們就算連翻書找都不會找．

　　他也看出來我們的問題，但他似乎並不太想屈就我們的程度，還是依然繼續他的進度．有人跟他反應，我們才來第三個星期而已，一些專業名詞，術語，我們都還沒教到．他跟我們說：三個星期夠了，這些東西都是你們自己要先預習的．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們這裡都是特考進來的公務員，特考要讀多少書，打敗多少人，曾幾何時，我們在錄取進入這個職場之後，讀書竟然都變得這麼被動？大家已經進來三個星期了，連一些基本的鐵路駕駛術語，名詞，都不知道，竟然還傻傻的每天吃飯睡覺等著老師來教．

　　這節震撼教育的課程，我不知道除了我之外，還震撼了多少個同學？不過確定的是，今天晚上自動來教室晚自習的同學，好像有比較多了．

　　台鐵的員工訓練中心有兩隻狗，會不會看門我不知道，但是我在９７年來佐級新訓時就是這兩隻狗，今年１０１年來司機員訓練，還是這兩隻狗，不像高雄機廠，每年都是新面孔的狗．

　　來過員訓的人都知道這兩隻狗，因為中心伙食好，除了養胖一批批進來做各種鐵路訓練的員工之外，還養胖了這兩隻鐵訓狗，牠們倆胖到一種程度，圓滾滾得不說，因為太胖了，所以非常懶得走動，每天都會看到牠們倆側躺在前廊涼快的磨石子地上睡覺，不太會看到牠們走動，這兩隻老大要怎麼看門，我很懷疑，但是員訓裡面的治安也出奇的好，非常奇怪．

　　在員訓要生活四個半月，沒有牠們倆陪伴，也是蠻乏味的生活，希望牠們倆長命百歲吧！

　　民國１０１年，為了當個火車司機，我又重拾書本當起學生了，而且是當個外地來的遠道生，住學校，吃學校，整整四個半月，這是我從來沒有的經驗，因為我不曾離開高雄讀書過，如今終於體驗到了當外地學生的辛苦．

　　第一天訓練中心就來給我們一個震撼教育，整整３０本司機員專業書籍，這四個半月要全部吸收，當初兩年的二技生涯也恐怕也沒讀過這麼多的書吧！這真是個現世報，當年不愛唸書，考試只會作弊的我，現在都得一次還完．

　　這四個半月的課程跟當初學生時代一樣，分成上下學期，每學期兩個多月，上學期結束前考一次試，當掉就歸建原單位並處分，下學期也要考試一次，沒過也一樣，但是處分加倍，也就是說，讀得越久，如果當掉，處分就越重，所以沒把握的話，請盡早離開，話說到此，班上已經有人放棄不來了．

　　考試更是比學生時代還硬，嚴禁作弊理所當然，抓到就是０分當掉，隨便當掉一科就是收拾包袱走人，還要記過處分，本來不相信的我，在看到公佈欄的處分名單裡面真的有前期司機員班的退訓學員被打回原單位後記過處分，我這才徹底相信這是在玩真的了．

　　白天除了上課，晚上還要晚自習，晚自習也要點名，訓練中心也是很聰明，寢室弄得小小的，沒有書桌，沒有插座，沒有網路，除了床，什麼都沒有，還給你擠８個人，要幹什麼名堂都不成，晚上你就會乖乖的跟大家到教室唸書了，我敢說，如果大專院校也這樣搞，保證每個學生都會讀成博士．

　　我的司機員之路一開始就這麼精實，後面有的瞧了．

　　經過了快四年，我又回到了北投這個老地方，台鐵員工訓練中心。

　　不同的是，上次是剛考上台鐵，受的是兩週的佐級新訓，這次上來是要受18週的司機員訓練。坦白說，自從下船之後，我還沒有離家這麼久過，都41歲了，還得再過一次團體生活，令我又期待又擔心。

　　員訓中心還是老樣子，住宿環境還是沒有改善，8個人睡一間，房間連個插座都沒有，這對我們這些3C電化用品重度依賴的新世代是個很大的困擾，不過訓練教室倒是改善了很多，還裝置了最新的電子講台。

　　沒變的不見得都是不好的，阿忠大廚的手藝還是沒變，這對我們這些長期受訓學員是很大的利多，因為中心包吃包住，三餐都能滿意的在中心免費的解決，省下的開銷非常可觀。

　　還有員訓中心最特別的溫泉浴室，每天晚上自習完畢後，洗個澡然後再到溫泉大浴池 舒服的泡個一下子，保證能夠睡一晚好覺。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這四個半月的受訓是跑不掉的，也只有好好的去適應團體生活了，希望這18週快快過去，早早結訓。